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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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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1 章

洛菱圓嘟嘟的小胖臉上, 是與年紀不符的嚴肅。

她邁著小短腿朝著東南方向走去,還不忘招呼洛光星跟上自己。

一大一小在小紙人的指引下,走出了廢棄工廠, 大片翠綠瞬間闖進視野,漫山遍野的雜草肆意生長,最高的甚至能夠到洛菱的腰部,如此雜亂的景色配上臨近傍晚的夕陽, 美麗中糅合了些許寂寥。

洛光星平日裏最是喜歡這樣的景色, 此時卻無心欣賞。

見洛菱在草叢之中行走困難, 他忍不住提議道:“小祖宗, 我抱你吧。”

洛菱不是為難自己的性格, 因此思考兩秒後,她就很是誠實地朝著洛光星伸出了雙臂。

洛光星輕笑一聲,將自家小祖宗穩穩地抱了起來,繼續跟著小紙人在草叢中穿梭。

他隱約能辨別出,小紙人正帶著他們朝著廢棄工廠的後山行進, 因為腳下的路越來越難走了,不僅要爬坡,草叢也越來越高且茂盛,現在把他家小祖宗放回地上, 說不定只能堪堪露出一個小腦袋,身子估計會被草叢直接淹沒。

“光星, 你是不是在想什麽失禮的事情?”

洛菱湊近洛光星,瞇著眼睛詢問道。

洛光星被嚇了一跳,下意識搖了搖頭:“沒有啊, 我就是在想誰帶走了我姐姐?他把我姐姐帶到這裏來想要幹什麽?”

咦?難道是自己想多啦?

洛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小腦袋,安慰道:“雖然有很多事情都還不清楚, 但我可以保證,皎月現在很安全,綁架她的人,可能是貪圖她的東西,也可能是為了引我……過來。”

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,眼神滿是愧疚。

洛光星註意到她的小變化,想要安慰兩句,結果餘光瞥到一個黑影從不遠處的草叢中閃了過去,他下意識轉頭望去,卻什麽都沒有看到。

一陣微風吹過,草叢隨風搖擺,發出沙沙的響聲,他用力眨了眨眼,是自己眼花了嗎?

小紙人見洛光星速度慢了下來,不滿地飛到他的身邊,用腳輕飄飄地朝著他的臉頰踹了兩下。

洛光星回過神趕忙加快腳步,忍不住小聲嘀咕:“小祖宗,這個小紙人好暴躁啊。”

“還好吧,我見過更暴躁的哦。”洛菱揚了揚小下巴,莫名地有幾分得意。

一大一小又走了將近三分鐘,視野中出現了一座奇奇怪怪的山。

之所以說奇奇怪怪,是因為那座山的山頂並不似其他山脈一樣朝天突出,而是像被一把大刀橫切過去了一般,平平整整,遠遠看去整座山就是個梯形。

洛光星驚訝地瞪圓了眼睛:“這山……”

洛菱隨意地接話:“沒想到這麽禿啊。”

洛光星楞了一下,要不是想到安皎月還不知所蹤,他就笑出聲了,不過這時候再看那平整山頂周圍裸露在外的巖石,他越發覺得自家小祖宗的形容到位了。

小紙人雖然沒發出聲音,但那抱著肚子在空中翻滾的模樣,明顯是在笑,而且還笑得很誇張。

片刻後它一個鯉魚打挺直起身體,指了指那禿頭山的方向,然後做了個跑步的姿勢。

洛菱心領神會:“皎月在禿頭山那邊?”

小紙人用力地點了點腦袋。

洛光星聞言精神一振,果然還是要有個目標,他現在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氣,因此不管不顧地朝著禿頭山的方向跑了起來。

然而俗話說的好,望山跑死馬。

洛光星用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氣喘籲籲地跑到禿頭山的山腳下,都不需要特意尋找,他就看到了被五花大綁的安皎月。

安皎月的狀態還算不錯,除了被迫和樹幹綁在了一起,臉上蹭了點灰,渾身上下沒有血跡,嘴巴也沒有被封。

她並沒有註意到洛菱和洛光星,此時此刻正微微低著頭,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洛光星見狀一直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大半,他小心翼翼地將自家小祖宗放到地上,然後雙腿一軟便席地而坐。

洛菱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從袖子裏面摸出了一瓶碳酸飲料給他。

洛光星眼睛一亮,咕嘟咕嘟猛灌幾口,隨即雙手撐在身後,滿足地嘆息了一聲,他壓著聲音打了個嗝,因為運動過度而布滿雪花點的視野這才清明了些許。

也就是在這個時候,他才註意到距離安皎月不遠的地方,居然還有兩個人!

他瞇著眼睛打量那兩個人,震驚過後又有些猶豫,他用氣聲問道:“小祖宗,綁架我姐姐的那兩個人,我是不是認識啊?”

洛菱皺著小臉點了點頭:“忘蒼和戒躁。”

洛光星倒吸一口涼氣,不是他記憶力或者人臉能力不行,而是忘蒼的變化太大了!不過一個多月沒見,他竟從一個慈眉善目的和尚變成了形銷骨立的神經病!要不是看到戒躁,他都無法把不遠處那個圍著山石轉來轉去的老頭和忘蒼聯系到一起。

“忘蒼和戒躁綁架我姐姐做什麽?”

洛光星嘀咕一聲,“小祖宗,咱們現在要怎麽辦?用不用我去偷襲戒躁?”

洛菱擺了擺小胖手:“那多不禮貌啊,打個招呼再上。”

言罷,她肅著一張小臉,邁著小短腿朝前走去,被她碰到的草叢發出沙沙聲。

洛光星見狀連忙跟上,草叢發出的沙沙聲更大了。

戒躁耳朵動了動,猛地轉頭大喝一聲:“誰!”

“當然是我們啦,畢竟你們師徒可是抓了我家皎月呢。”洛菱歪著小腦袋,脆生生地說道。

“小祖宗!星星!”

安皎月的情緒難得出現變化,眼中滿是驚喜。

戒躁有些驚訝,然而他還沒有說話,就看到洛光星快步跑到了他的面前,提拳朝他的面門砸了過來,嘴裏還喊著:“戒躁戒躁,好久不見!招呼打過了,就讓我打你一頓吧!”

戒躁反應極快地用手臂進行格擋,隨即擡腳踹向洛光星的肚子:“你有病!我憑什麽要讓你打一頓!”

“你綁架了小爺的姐姐,不打死你,都算是我心慈手軟了!”

洛光星邊說邊攻擊,他驚訝地發現戒躁的身手居然提升了不少,難怪小祖宗剛剛不讓他偷襲,以他只恢覆了一半的體力,很有可能出現偷襲不成反被擒的情況。

“啊?她是……”

戒躁頗為疑惑,但在餘光瞥見依舊繞著山石打轉的忘蒼後,他就閉上了嘴,專心應付洛光星。

兩人不相上下,在體力耗盡之際,兩人默契地分開了些許距離,暫停了這場對打。

洛菱和安皎月一直註意著他們的情況,見兩人沒有繼續打的意思了,連問洛光星有沒有受傷。

洛光星穿著粗氣,用力地搖了搖頭。

兩人對打的動靜不小,忘蒼卻像沒看到一般,一直繞著山石轉來轉去,嘴裏還念念叨叨地說道:“在哪裏?到底在哪裏?人不是來了嗎?為什麽還是找不到?”

洛光星總覺得忘蒼現在真的很像精神出了問題。

他平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,放棄和忘蒼進行溝通,轉而滿臉怒容地對戒躁說道:“你和你師父有仇怨就沖我來,報覆到我家人身上是不是太陰險了!”

“我沒有……”戒躁支支吾吾地辯解。

忘蒼終於停下轉圈圈的腳步,他打斷戒躁的話,戾氣橫生地瞪向洛光星:“找你?你有什麽用!不過是個廢物,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!”

戒躁驚訝地看向他,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,最後還是選擇了沈默。

洛光星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,你你我我了一大頓,氣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。

洛菱見狀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,又踮起腳安撫般拍了拍他的手臂。

洛光星這時竟有些委屈。

安皎月看到這一幕,無語的同時又有些好笑,要不是她身上還綁著繩子,說什麽都要笑話一下自家弟弟。

洛菱註意到她的視線,不忘回她一個“不用擔心”的眼神。

她轉頭看向忘蒼,頗為不悅地問道:“放了皎月,看在你沒有傷害她的份兒上,這次我勉強可以不追究你的過錯。”

忘蒼直勾勾地盯著她,一言不發。

半晌之後他的臉上迸發出驚喜之色:“你知道我要找的東西在哪裏對不對!只要你告訴我,我就放人!”

洛菱聞言,圓嘟嘟的小臉皺成一團,看上去就像個小包子,她真想說一句不要臉啊,都到這個時候了,忘蒼還能討價還價,真以為她不能憑借自己把人帶回來呢!

然而這些話在肚子轉了一圈,楞是沒能說出口。

洛菱其實早就註意到了,忘蒼和戒躁可能使用了透支力量的邪術,她雖然能把安皎月帶回來,卻不能保證她是毫發無傷的回來還是傷痕累累的回來。

不過忘蒼現如今的情況,好像比戒躁嚴重的多,連自稱都維持不住了,後者起碼還能溝通。

洛菱摸了摸小下巴,將目光轉移到雙眼不知何時開始變得赤紅的戒躁身上,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:“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暴躁的呢?你小時候也這樣嗎?”

戒躁楞怔在原地,他還真沒註意過這些細節,準確來說,他並沒有小時候的記憶,他的記憶是從跟隨師父開始的,那時候他就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。

“先解決我的事情,別想蠱惑戒躁!”

忘蒼的手裏多出一個帶著黑霧的匕首,看著很是不祥,他快步走到安皎月的身邊,對著她的手臂捅去,嘴裏還念叨著,“洛菱!這是對你不乖乖配合的警告!”

洛菱好似早有準備一般,在忘蒼發動攻擊的瞬間,就已經朝著他的方向扔出了一道黃符。

然而她還是慢了一步,最終幫安皎月擋下匕首的不是她的黃符,而是一支被黃符緊緊裹纏的玉簪。

玉簪上的黃符被匕首上的黑霧灼燒殆盡,兩者相接發出清脆的聲響,匕首翁然顫動,忘蒼只覺手臂發麻、手掌無力,匕首因此脫手掉在地上。

玉簪情況也不算太好,在空中急速後退數米,相撞的地方發出輕微脆響。

洛菱看到這一幕,胖嘟嘟的小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無語的表情,她輕嘖一聲,收回了那張打空了的黃符。

洛光星等人還沒反應過來眼前是什麽情況,忘蒼已經雙眼放光的朝著玉簪撲過去了,他還發出了興奮的笑聲以及喊聲:“哈哈哈哈找到了!這就是綜藝裏那支話癆的玉簪子對不對!我就知道它大有用處!”

可惜,玉簪是有自我意識的,它躲過忘蒼的雙手,嗖地一下飛到安皎月的身邊,不斷地蹭著她的臉頰,嚶嚶嚶的哭了起來:“主人主人,為了救你,人家差點就碎了呢,不過人家無怨無悔,只是那個老頭好惡心哦,他居然想來抓我,嚶嚶嚶。”

這熟悉的茶味,這熟悉的話密程度……

洛菱一個腦殼兩個大:“很好,白藏了!”

她指著玉簪,頗為惱怒地說道:“我能救皎月,你說你跑出來做什麽!還有纏在你身上的黃符,你不會以為只是不讓你說話那麽簡單吧!那可是我花大力氣畫出來幫你掩藏氣息的!”

洛菱雙臂抱胸,一副氣鼓鼓的模樣,掩藏氣息的黃符啊,可耗費精神了,居然那麽輕易就被燒沒了!

安皎月和洛光星滿頭霧水,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:“什麽情況?忘蒼要找的是玉簪?”

姐弟倆迷茫的表情出奇的一致。

忘蒼聞言笑的更大聲了,毫不客氣地數落道:“兩個蠢貨!守著一個大寶藏,居然毫不知情!”

姐弟倆更懵了,寶藏?什麽寶藏?

思考無果後,他們齊刷刷看向了自家小祖宗。

洛菱仰著小腦袋,細細打量著前方的禿頭山,緩聲說道:“如果我沒看錯的話,這裏應該是個封印地,那支話癆玉簪就是打開封印的鑰匙。”

她剛看到話癆玉簪的時候,就已經察覺到它的身上有封印的氣息了,只是不清楚具體的情況,所以才會給它使用掩藏氣息的黃符。

安皎月和洛光星都有些驚訝,怎麽覺得話癆玉簪有點兒小厲害呢?

洛菱轉頭看向忘蒼,一雙葡萄眼清澈明亮:“你是如何發現的封印地?又是怎麽將解開封印與皎月聯系到一起的?”

“自然是貧僧自己算到的。”
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關鍵性的鑰匙已經出現,忘蒼情緒穩定了不少,自稱也恢覆了。

洛菱皺了皺小鼻子:“我年紀雖小,但是不傻,別想蒙騙我。”

“這是何意?瞧不起貧僧嗎?”

忘蒼笑容收斂,看向洛菱的眼神陰惻惻的。

洛菱絲毫不在意,她歪了下小腦袋:“你好像比參加綜藝的時候還敏感自卑呢,你無法靠自己找到這裏不是很正常嗎?禿頭山的封印可是很厲害噠,找到這裏的人,要麽是和封印有關系,要麽就是得到了大機緣。”

忘蒼一噎:“你又如何得知,貧僧不是兩者之一呢?”

“這多簡單啊!你要是和封印有關系,怎麽會不知道鑰匙的真容呢?”

洛菱攤了下小胖手,“至於大機緣,那就更不可能了,你也不想想自己造了多少孽。”

忘蒼聞言,面色一陣青一陣紅。

就在這時,一道熟悉的嗓音從後面傳了過來,由遠及近。

“又迷路又迷路!明知道自己是個路癡,就不能老老實實的在寺廟裏待著嘛!”

如同空谷泉流般的聲音響起:“阿彌陀佛,貧僧只是流連自然罷了。”

眾人轉頭就看到,滿身疲憊的石皓朗,正低著腦袋,生無可戀地揪著一個長相清俊的和尚的衣領,步伐沈重地朝他們走來。

洛光星自動忽略石皓朗,一雙眼睛盯著清俊和尚左看右瞧,只覺得對方衣服上的顏色十分熟悉,最後猛然想起爬上來的時候,在草叢裏瞥見的那一抹黑影,原來他當時不是眼花啊!

“大叔怎麽過來啦?”洛菱蹦跳著朝石皓朗揮了揮小胖手,脆聲問道。

石皓朗猛地擡起頭,看到洛菱的瞬間,眼神都亮了。

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,拖拽著清俊和尚,加快步伐走到洛菱的身邊,喘了幾口粗氣後才說道:“我是被這個路癡搖過來帶路的,這裏是我們協會歷任會長才知道的地方,能找到的人寥寥無幾。”

“不過歷任會長之中無一人知曉這裏是做什麽的,二十年前有人無意之中決定在此處建造工廠,結果還沒開業就被頻頻發生的怪事勸退了。”

石皓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洛菱,強忍著激動的心情,繼續說道,“小友今日在此出現,是不是對這裏的秘密有所了解?不知小友能否為我解惑。”

洛菱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,大叔繞了一大圈,原來是想滿足他的好奇心啊。

想著大叔本就與這座禿頭山有淵源,她很是幹脆地點頭應了下來:“你所有的疑惑,今天都能得到答案。”

兩人的對話不過是一瞬的事情,忘蒼在看到被石皓朗帶來的清俊和尚開始,怒氣便越來越盛,他嘶啞著嗓子,低聲怒道:“忘世!又是你!你過來幹什麽!是不是又想打擾我的好事!”

被稱為忘世的和尚,平靜地說了句“阿彌陀佛”,緊接著略顯擔憂地看向忘蒼:“師兄,多年不見,別來無恙,貧僧今日前來只是想和師兄說一句,別再執迷不悟了。”

忘蒼冷笑出聲:“執迷不悟?你少在那得了便宜還賣乖了!”

他顯然被忘世的話刺激到了,又忘了維持自稱,他指著忘世,大吼大叫道:“戒躁!戒躁!給我抓住他!”

戒躁猶豫了一瞬,最後還是按照忘蒼的指示,直沖忘世而去。

而被當作攻擊目標的忘世本人,竟然連反擊都沒打算反擊,他長嘆一口氣後直接爆頭蹲了下來:“阿彌陀佛,貧僧明日還要與人講法,能否放貧僧的臉一馬?”

洛菱兩條眉毛高高挑起,顯然對忘世的舉動很是驚訝。

不過這並不耽誤她手上的動作,她快速地從袖子裏掏出一張黃符,投向急速靠近的戒躁。

黃符在空中急速前進,好似長了眼睛一般,啪一下貼到了戒躁的臉上。

與此同時,戒躁保持著提拳擡腿的俯沖姿勢,停在了原地。

洛光星和安皎月看到這一幕,恍然記起自家小祖宗還有定身符這一大殺器。

石皓朗揪著忘世的衣領,將他提溜起來,沒好氣地說道:“出息……真想讓去寺廟的那些人,看看他們口中的高僧的這幅慫樣。”

忘世對陰陽怪氣的話毫無反應,他又恢覆成清俊和尚的模樣,禮貌地同洛菱道了聲謝,隨即走到戒躁面前,慢悠悠地說道:“貧僧與施主見過數次,卻從未心平氣和的相處過,眼下難得沒有起沖突,施主可願聽貧僧說一件事情?”

洛光星抽了下嘴角,看了一眼被定在原地的戒躁,說是難得沒有起沖突,好像也沒錯,這和尚是懂說話藝術的。

不過戒躁顯然不這麽想,他沒有搭理忘世,而是對著洛菱怒吼道:“放開我!”

忘世往旁邊走了一步,擋住了戒躁的視線,:“施主莫急,貧僧說的事情,與你一直想要追尋的有關,不妨靜下心來聽上一聽。”

他的眼神溫和平靜、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,看上去很能安撫他人情緒。

不知道是被忘世的模樣安撫住了,還是被他說的內容吸引住了,戒躁真的安靜了下來。

忘蒼反應倒是有些激烈,不過他還沒出口阻止,就被接收到自家小祖宗眼神的洛光星給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,順手還鉗制住了他的手臂。

石皓朗左右看了看,悄無聲息地走到安皎月身邊,幫她把繩子解開了。

局勢基本上倒向了洛菱一方,這也方便了忘世講故事。

“施主是貧僧師兄的徒弟,貧僧理應喚你一聲師侄,然而事實並非如此,你其實是貧僧最小的師弟。”

忘世用一段聽上去很亂的關系當成了故事的開頭,“小師弟對咱們的師父可能沒有印象了,他是個很和善的人,咱們都是被師父撿回來的孩子。小師弟被師父帶回來的時候,還是牙牙學語的年齡,但你比同齡孩子要聰慧得多,平時不哭不鬧,有生理需求會叫人幫忙,隨著年紀增長,你遠超他人的悟性便顯露了出來,因此即便你是最小的弟子,即便是當時才六歲,師父就已經把你當成下一任主持來培養了。”

戒躁最開始只覺得震驚,但隨著忘世越說越多,一些零碎的模糊片段在腦海中快速閃過,他的腦袋就像炸開了一般,疼痛不已。

“師兄一直以為自己是下一任主持,貧僧記得很清楚,師兄發現師父對小師弟的期待的那一天,他們大吵了一架,那是貧僧第一次看到師父生氣。”

忘世的聲音越發空靈,好似陷入了回憶,“所有人都覺得師兄和師父吵過之後就算結束了,結果師兄在一年之後的某天晚上在寺廟放了一把火,叛出了師門。等大火被撲滅的時候,我等才發現師父因後腦受到撞擊西去了,師兄和小師弟不知所蹤。”

忘世說到最後微微蹙起了眉,轉動佛珠的速度也快了不少。

“貧僧臨危受命,成為新一任主持,不過貧僧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師兄以及小師弟。”

忘世滿目悲憫,眉眼之間還帶著些許懊惱,“只是貧僧沒有想到,再見你們之時,小師弟居然忘了前塵舊事,以往的靈氣和聰慧消失無蹤,取而代之的是沖動和暴躁。也是那時候,師兄才告訴貧僧,他在離開寺廟當晚和師父發生了爭執,他失手殺了師父,小師弟趕到時恰好看到這一幕,師兄原本打算把小師弟連同罪證一起燒幹凈,但在最後一刻,他改變了主意,打暈小師弟後將其擄走,又用術法抹.除小師弟的所有記憶。”

他頓了一下,繼續說道:“那術法來路不正,副作用極大,小師弟會變成如今性情不定的模樣,便是受到了那術法的影響。”

戒躁最大的心結就是易怒易躁的情緒,這也是堅定跟著忘蒼的主要原因,在他的記憶裏面,他曾經因為控制不住自己,傷害過無辜的人,所有見過他的人都對他避而遠之,只有忘蒼不嫌棄他,還說會想辦法幫他穩定情緒……

然而眼下卻有人告訴他,一直幫助他的人,正是讓他情緒無常的始作俑者,這讓他如何接受!

震驚、憤怒、困惑以及自我懷疑,齊上心頭,戒躁喉嚨發出沈悶的嗚咽,赤紅的雙眼蓄滿了淚水。

忘蒼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,掙脫洛光星後急匆匆地跑到戒躁面前。

他一把將忘世推開,擡手撕掉戒躁臉上的定身符,喝道:“戒躁別聽他們胡說,我才是你的師父,為師對你的好,你忘記了嗎?冷靜下來聽我說,你去把安皎月帶過來,為師帶你們離開!”

戒躁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人,明明是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師父,不知為何,眼下卻覺得十分陌生:“不……”

拒絕的話剛說出口,他就覺得自己的腦袋疼得更厲害了。

戒躁抱著腦袋蹲到了地上,痛苦地發出低吼。

忘蒼見狀,嫌棄地嘖了一聲,趁眾人不註意,轉身朝著安皎月跑去,準確來說,他的目標是懸在安皎月身邊的玉簪。

指尖碰觸道玉簪的瞬間,忘蒼眼中閃過狂喜,臉也因為激動變得漲紅,然而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成功的瞬間,一股大力從後側方撞了過來,他踉蹌了幾步,等穩住身形才發現,戒躁不知何時追了過來,和他同時抓住了玉簪。

“放手!”忘蒼厲聲道。

忘蒼雙唇顫抖,眸子發紅:“我記起來了,是你!是你殺死了師父!”

忘蒼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僵硬,緊接著他大笑出聲:“哈哈哈哈,是我又怎麽樣!你一個蠢貨能做什麽!給我放手,別忘了你還叫過我好幾年師父呢。”

這話簡直殺人誅心,戒躁憤恨地捏緊拳頭,死死地瞪著忘蒼。

被他們兩人拉扯的玉簪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哀嚎:“你們都放手啊,我要裂了!真的要裂了!”

安皎月聞言,一陣心慌。

她幾乎下意識同洛菱求助道:“小祖宗,話癆玉簪快挺不住了,你能不能用定身符把這兩個假和尚定住?”

洛菱本來也是這麽打算的,所以她想都沒想就應了下來。

忘蒼剛剛見過定身符的效果,自然不想與之接觸。

他用餘光瞄了一眼不遠處的禿頭山,摒棄自尊心,狠狠地朝著戒躁的手咬了下去。

戒躁發出一聲痛呼,下意識松開了手。

忘蒼大喜,抓緊玉簪、拔腿就跑。

他這一系列的舉動多少有些不要臉,其他人一時之間竟楞在了原地,只有玉簪本簪發出一連串向安皎月求救的喊聲。

忘蒼趁機跑到禿頭山山腳下、他剛剛一直圍著打轉的石碑前方。

他深吸一口氣,慌亂中又帶著幾分鄭重,好似開鎖一般,用玉簪輕碰石碑。

轟隆——

玉簪與石碑接觸的瞬間,一陣巨響從禿頭山裏傳了出來。

眾人不自覺地擡頭望去,眼睜睜看到禿頭山的山頂向上凸起,最後變成常規山頂的模樣,最關鍵的是,新長出來的山頂郁郁蔥蔥,哪裏還有一點兒禿頭的樣子。

除了洛菱,在場所有人都被眼前這幅景色震驚的目瞪口呆。

“哈哈哈哈!找到了!終於找到了!師父您看到了嗎?我才是天選之子!是您錯了!一直以來都是您錯了!”

忘蒼笑著笑著就被淚水模糊了視線。

“師兄,世間萬般皆是空,你又何必執念於此啊。”忘世忍不住出聲勸道。

洛菱撓了撓胖嘟嘟的小臉蛋,果然無論什麽時候,她都聽不懂和尚的話。

“不是執念,是不甘!即便過了這麽多年,我都想不通,戒躁到底比我強了哪裏,我的天賦不好嗎?我對師父不夠孝敬嗎?他為什麽否定我?又憑什麽否定我!他寧願培養一個小孩,也不願意承認我,我不甘心!”

忘蒼瘋了一般大喊,“忘世,別想蹭我的機緣,我要向師父證明,我才是他最好的弟子。”

話音落下,忘蒼毫不猶疑地將玉簪掰成兩節。

啪嗒——

斷裂的玉簪被扔到地上。

安皎月猛然睜大眼睛,喉嚨裏擠出斷斷續續的“不”,她的聲音又輕又小,但在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絕望和痛苦。

洛光星驚慌不已,因為他從未見過這般失態的安皎月,在他的記憶裏,姐姐永遠都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。

然而,不等洛光星上前詢問安皎月的情況,忘蒼那邊出現了意料之外的場景。

狂笑不止的忘蒼本想朝禿頭山深處而去,結果在他轉身的瞬間,一陣狂風從禿頭山的方向吹了過來,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,緊接著他的臉上浮現了痛苦之色,很快,他的身體開始膨脹,面容變得扭曲、猙獰。

“師兄!”忘世見狀驚呼。

“師父!”戒躁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喊了出來。

兩人想去看看忘蒼的身上發生了什麽,奈何風力強勁,他們根本無法前行,而且他們驚訝地發現好像有什麽東西,正在迅速湧入他們的身體,疼痛難忍。

洛光星、安皎月以及石皓朗亦是如此。

洛菱的小胖臉皺成一團,她提高嗓音,大聲說道:“忘蒼沒救了,誰都別靠近他,他馬上就要爆體而亡了!禿頭山封禁了大量靈氣,現在封印被破,靈氣四溢,你們承受不了這麽多靈氣!如果被靈氣大量灌入身體,後果就會像忘蒼一樣!”

忘世和戒躁聞言停下腳步,看著已經膨脹成球的忘蒼,心情極為覆雜。

瞬息之後,忘蒼砰的一聲炸出一片血雨,詭異的是,血雨並沒有落地,而是消失在了半空,幹凈的仿佛忘蒼從未出現過一般。

洛菱見眾人楞在原地,再次開口說道:“都別傷感發呆了!我現在要去重新將此地封禁,禿頭山的靈氣最是濃郁,你們要想活命就盡量遠離這裏,能跑多遠跑多遠!”

眾人猛然回神,盡管知道現在境況危險,在看到那道逆風前行的小小身影時,他們還是忍不住心生無限感慨。

洛光星等人心有擔憂,卻也清楚只能按照洛菱說的去做,然而他們剛有動作,就看到一道人影從斷裂的玉簪之中飄浮而出。

“君子如玉”這四個字仿佛就是為那道人影而生。

洛菱停下向前的腳步,稚嫩的小臉上滿是覆雜。

洛光星等人則是震驚。

那道人影倏地甩開一柄紙扇,笑意盈盈地看向安皎月:“主人,很高興能與你相見。”

“姐……那是話癆玉簪嗎?”

化形之後還怪好看的呢!這半句話洛光星沒說出口,因為他發現自家姐姐狀態更不對了!

安皎月一眨不眨地望著那道人影,淚光閃爍,眼中滿是懷念。

半晌之後,她輕聲說道:“……郁溯。”

“你想起我是誰了?”那人影明顯有些驚訝,扇扇子的動作都停下來了,他目光繾綣地描摹安皎月的眉眼,苦笑道,“可是我寧願你什麽都想不起來呢,對不起啊小月兒,剛見面又要離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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